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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齐郡主,谢侯元妻,上元九年,夭。”
—《王侯传·异姓侯》初篇
六十年前。
谢小侯一早起床,推开房门的时候,被脚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。
黑,真黑。
从内而外的黑,由表及里的黑。
谢小侯发誓,单单凭这黑,他就能记得他这同窗一辈子。
“陈兄。”
谢小侯谢良辰不得不摇醒这黑成芝麻的人。
黑芝麻似乎一瞬间被震醒了,规规矩矩地弹了起来。
门前老树上,两只早起的雀鸟被吓得呼啦啦飞走了,山上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。
黑芝麻陈兄似乎有些尴尬,脸红未红瞧不出,谢良辰暗暗叹了口气,又要开始了。
他不知道,不知道,不知道,看不出,看不出,看不出。
“谢兄,听闻你今日结业回家乡。
你看,喜鹊满枝喳喳叫,定是恭喜兄长学业有成,一路顺风,得侍父母。”
陈泓有些紧张,似是背书一般地局促道。
“谢贤兄。”
谢良辰敷衍地笑了笑,朝山下走去。
他身后的七八十个小厮背着左一箱紫金冠右一箱绡薄衫,人声鼎沸。
陈泓性格孤僻,他二人同窗三年,每日总是—
谢兄,早上好。
陈兄,早。
如此这般,除了年节回家,每日一遍,刮风下雨,依旧不改。
他发热生病时,陈泓便站在他窗前猛敲,非得他在病榻上说一句“陈兄,早上好”
才肯走。
他总是站在距离自己视线最远的地方,却又总能瞧见。
每日如此,虽算不得好友,但总是友人。
谢良辰为数不多的良心被喜鹊啄了一下,便回头笑道:“贤弟,晨雾大,莫要沾湿了你的新衣。”
陈泓穿了一件新衣,卷着云纹,十分不适合他,但那张黑黑的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,点头道:“我送兄长下山。”
谢良辰又在心中叹气,但面上不显。
山路中途有一片溪流,他们每日玩耍,不知见过几千遍,黑芝麻瞧见了溪水,眼睛亮了。
“谢兄,你瞧,清清鱼儿清水塘,还有鸳鸯配成双。
未知谢兄如何想,可曾羡过这鸳鸯?”
谢良辰微微动了动手指,弹了一个小石头到水中,那两只交颈嬉戏的野鸟散了。
他道:“鸳鸯有何好羡慕?大难临头各自飞。
况且,这是一对野鸭子。”
嘎嘎嘎的叫声,十里外都听到了。
陈泓有些沮丧。
他即使在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中,也显得十分不通世情。
平素,同窗都揣测他日后不会有太大出息,故而也不愿与他结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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