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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满大不在乎地笑着,又步步踱近,托起她的手,“梦荔,掺和这些事做什么?早早到我身边来,往后我养着你。”
多少年没人喊这个名字了,她都快忘了自己叫这个名字。
陡地给他这么一喊,年轻时候的屈辱与贫寒冷不丁兜转袭来,她是为父母所弃,世道所嫌的孤儿,唯有金银傍身。
她咬着牙根笑,“你太穷了,我过不惯你这日子。”
“过着过着就惯了,或许有一天,你还舍不得这样的日子呢。”
老太太带着视死如归的气焰挺直了腰杆,“就是死,我也要躺在金子打的棺材里。”
柳朝如也笑了笑,不言不语地,有些成竹在胸的意态。
老太太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,横他一眼,裙角汹汹地滚动着去了。
归家谁也没提起,只独自睡在床上呕了大半日的气。
梦迢来问她,她只说柳朝如应承了写信往章丘去,信到便放人。
又借故身上乏累,赶了梦迢出去。
直睡到入夜,睁眼那口气还在心口堵着,却不似先前那般恨得捶胸顿足,反而有股子隐隐的得意。
有个人背地里如此痴迷她,到底是令她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,尤其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。
可里头错综复杂的干系,又逐寸将她勒紧。
其中最觉对不住的就属梅卿,梅卿到底是她养大的,虽然里头掺着自私自利的成分,可那利,梅卿也获一半。
然而柳朝如,却是梅卿不掺名带利的一个妄想,却莫名其妙地叫她提前撞碎。
也不能告诉梅卿,人活着,不就活一个希冀一点期盼么?她心里一愧,便大手一挥,又给梅卿添了五百两的嫁妆。
惊得梦迢与梅卿皆大吃一惊,问她她只对梅卿胡乱摆摆袖,“既要嫁人,往后财路就断了,多贴你些,你也好好算计算计,或是买庄地,或是借家下人的名在外头置办个长久的买卖,富贵方能永续。”
梅卿自然高兴得无可不可,满口应下。
梦迢只把她二人睃一眼,不发一言自回房去。
屋子只有几盏银釭点在各处,梦迢坐在榻上看床前那两盏蜡烛,暗黄黄的光圈把帐里照着,别的地方都是黑的,仿佛那一处只得那么个木雕笼子。
眼前炕桌上的蜡烛也晕着一个暗黄的光圈,将她也罩在一个孤寂的笼子里。
梅卿要出阁,去过一种属于寻常女人的日子。
老太太猛然发了善心,也忽然像个寻常的母亲。
只有她还不寻常着,在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过活。
烛底萦香,风丝似柔肠,她忽然开始想念董墨。
那念头才冒出来,又被她当机立断硬生生掐灭。
转去想别的,然后又想到孟玉。
她感觉自己被劈作两半,在浮沉间惘然。
花翻蝶梦间,风送几度良夜。
董墨连日为布政司的公务奔波,白日里忙着不觉什么,到黄昏蓦消沉下来,便也想起梦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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