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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《危楼》却一反他以往的风格,开端即平铺了一层灰蒙蒙的阴暗色调,每一处取景、每一个运镜都带着平和的、庄重的肃穆感。
仿佛命运的齿轮既定,镜头只是历史的忠实记录者。
《危楼》这部片子,讲述的是一群来自大山深处的青年背井离乡,颠沛流离,在霓虹陆离的城市寻找安身之所的故事。
片子的立意并不算新颖,叙述手法也简单粗暴,直截了当将外出闯荡的这一群年轻人的意气与梦想撕开揉碎了,混着现实中的一地玻璃渣和几张摸出糙边的毛票,血淋淋践踏在地上,叫观众赏看这一出悲剧。
赵屏还是会拍,多年的执导生涯叫他早就养成了自己一套成熟的运镜与剪辑体系,这一群青年男女各自的抉择和经历叫他连成了一条故事线,从不同角色的视角切入,兜兜转转,最终汇聚成一个群体的抽象缩影。
其中有一幕,街上大雨倾盆,岑景池饰演的年轻主角与流浪汉各占长椅两边,行人俱打着伞匆匆经过,唯有两人蜷在雨幕里,攥着冰冷湿透的外套,打一个疲懒的盹。
街边商店的老板附庸风雅,橱窗里放着肖邦的小夜曲,音乐声在雨幕里隐隐绰绰。
流浪汉睁开眼,眼珠在满天阴云下浑浊不清。
里面好像什么都有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。
「想家吗……想回家吗?」
在雨中大睡的年轻人翻一个身,靴子蹬在脏污的泥面上。
眼睛半睁不睁,好似还在梦里。
「回不去了。
」
家早容不下他了,他也容不下家了。
他像一只出走的游魂,从抚育他的穷山困水里死命逃脱,在一片陌生又光怪陆离的土地上寻找永恒的归所。
因为找不到,所以一直在找。
一直找不到,就一直找。
可是他哪找得到呢。
他早就把他的根斩断在了大山的泥土里,不管漂泊到哪里,都是一截光秃丑陋的藤蔓,在风里荡一阵,在雨里摇一阵。
就算侥幸有个落脚之处,土壤被惨绿色的血浸透了,他也长不出根,安不了家。
或许要不了多久,他的面孔就会被雨水磨平,成为城市里数以万计的一个看不清脸的幽灵。
—
影厅里的灯光很暗,荧幕随着镜头的转移一明一灭,转瞬没入沉默的黑暗。
前排隐约传来一点啜泣声,好像是那对情侣里的女生在哭。
她的男友搂着她的肩,在轻声细语地哄。
秦奂的注意力还在电影上,余光分了一点,似有似无地往旁边瞥。
宁策散漫地坐在座位上,清瘦的影子隐没在黑暗中,疏冷孤寂得像是要与这一方昏天暗地融为一体。
偶尔有光从他脸上掠过,他的眼神宁和悠远,像在回忆,又像什么都没想。
秦奂下意识蹙了一下眉。
他从没有在宁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,放松又倦怠,仿佛行至末途的旅人,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致,掀起他情绪的分毫波澜。
宁策不该是这样的。
这种攥在掌心却逐渐在指间流失的感觉让秦奂莫名其妙地胸膛发堵,他不自禁地伸出手,去握对方的冰冷的手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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