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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冷眼看过松烟和入墨,斥道:“自己去院子里领罚。”
大夫将盛着药草的包袱搁下,来不及放脉枕绢帛,便给你搭了脉。
她看我一眼,有些惧怕道:“那、那,烦请高媛先把主君放下,在下得诊脉。”
我这才将你重新放在衾枕间,自个儿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,心中忐忑不安。
半晌,大夫躬身道:“高媛放心,主君只是受了惊吓,一时昏了过去,不妨事的。”
我登时自责起来,方才只顾与戚寻嫣缠斗,出言残忍,不注意间便吓到了你。
大夫蘸了浓墨,写下两页安神汤的方子,又留了几颗香丸,道是焚在熏炉里,可凝神静气,有利于安胎。
兴许她在鄞都听闻了我的雷霆手段,不敢多留,不敢多看,抱着包袱便走了。
松烟入墨在外头被下人杖责,这寝房中便只余你我二人。
我沉吟片刻,亲自将香丸碾碎了,放在桌上的鸳鸯衔环熏炉中,药香四溢。
我忍不住又将你抱在怀中,轻道:“对不起。”
言罢,我心疼地抚上你肩头,方才你摔倒在门槛上,无暇香肌留下一抹霞红,淤血不散。
旁人斩首断肢我见得多了,心中纹丝不动,见你雪肤微损,却觉得心疼得很。
啁啾新透红窗纱。
不知梦到了什么,你身子瑟缩须臾,轻唤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眉心渐蹙,无声地抗拒着什么。
哪怕你昏迷在榻,什么都听不入耳,我还是抱紧了你安抚道:“别怕,别怕,我在这里。”
你究竟梦到什么了呢?
我忍不住将你散落颊侧的青丝拨到耳后。
你察觉到我的触碰,更是瑟缩,仿佛被强行撬壳取珠的蚌贝,无力地挣扎:“我害怕……娘亲,我害怕……别不要我……”
世人都说,劳苦倦极,未尝不呼天也,疾痛惨怛,未尝不呼父母也(1)。
此言当真不假。
我心中动容,轻道:“妻主在这里,你别怕。”
你仍旧在低声哀求,令人不忍卒闻:“娘……不要,我害怕……我不要去教坊司……我要回家……回家……”
我一回一回地抚你眉眼,无限温柔,无限疼惜:“这里不是教坊司。”
鹤之,我带你回家。
等你睡安稳之后,我才敢起身离开,银霞将天地染作写意画,天地皆白,原来已入夜。
鄞都城的灯笼次第点亮,照出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我却孑然一身。
其实,你唤出“回家”
二字时,我心如刀绞。
何为家?吾心安处是吾家。
我也曾在蜀中有个家,有性情洒脱的养母,有温柔恬静的父亲。
养母授我暗器机巧,父亲唤我回家用膳,年年良辰美景,岁岁花好月圆。
可我为了蜀中的平安,舍小家保天下,弑父弃师,背叛师门。
我和你,都是没有家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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