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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整个人仿佛被放空,随着坚信的东西被打破,所有或恼怒或厌烦的情绪失去支点,他像被高高抛到空中,再轻轻落下,变成海上一艘无处可去的小船。
而那些伤害过时濛的话语有如实体散落在四周,成了他前行找到症结的阻碍。
在昨天之前,他还对时濛遭受的一切全无所知,惨痛的后果也不是他一手造就。
可是这真能成为他开脱的理由吗?如果他没有逃避,早早地选择面对,事情会不会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?
这个地步……是哪个地步?
猛然回过神来,天色已暗,太阳自头顶西斜,已经被海平线吞没一半,傅宣燎看见时濛站起来向船尾行去,忙跟了上去。
船尾有通往下层仓库的梯子,边上悬着一根吊绳。
时濛拽动吊绳,把一张约莫半人高、裹着厚厚一层纸的画板拉了上来。
生怕他牵动胸肋的伤口,傅宣燎几欲上前帮忙,都被时濛警惕地闪身避开。
直到时濛将画板抱在怀里,傅宣燎才开始意识到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。
时濛抱着画后退,站到船尾最边缘,警告他“别过来,不然我带着它一起……”
“我不过来!”
傅宣燎立刻举手投降,“我不过来,你别再往后退了,别退。”
时濛便在原地站定,然后弯下腰,唰唰两下,将包着画的纸壳拆开。
目光触及那幅名为《焰》的、他魂牵梦绕许多年求而不得的画,傅宣燎瞳孔微缩,屏气慑息地描摹它的每一寸。
它那么美丽,它在迷离的雨和雾中散发热量与生命力,视线被带到如此澎湃的光和色彩面前,就再也移不开。
可是它就要熄灭了。
傍晚,海上的波涛开始汹涌翻滚,将甲板打湿。
风也大了起来,时濛单薄的身体置于其中,像随时会被一阵狂风吹走。
傅宣燎伸出手却不敢抓住他,他怕暴力压制更添危险,想安抚又力不从心。
因为时濛很安静,近乎决绝的安静,预示着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。
“这幅画画得这么好。”
傅宣燎试图勾起他的不舍,“毁掉多可惜。”
时濛却听不懂似的“谁说要把它毁掉?”
指腹缓缓滑过画面上绚丽的油墨,他说“我只是让它消失。”
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
消失这两个字相比毁灭,更令傅宣燎心脏收紧,犹如凭空冒出一把刀,正中要害,刺得他措手不及。
恐惧来自未知,而这个未知很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,因此傅宣燎还没意识到会失去什么,就已经提前被恐惧支配。
他千方百计地劝“我知道你生气,你难过,你被抢了画,被诬陷成小偷……现在还来得及,留着这幅画就可以为你正名,我陪你一起,把原先该属于你的都拿回来,好不好?”
他也用了请求的语气,希望时濛能听进去,能改变主意。
他只是怕时濛被风吹走。
其实时濛也曾恐惧,同样因为恐惧来源于未知。
偏头望向逐渐沉入黑暗的海面,时濛想,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怕了呢?
曾经他放不开,穷其前半生都在拼命把想要的东西攥在手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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